「嗯,我睡不著,喝醉了才能入睡。」
金戈改抱為掛,雙臂環住伏洛的頸項,收起內心的那份悸動,偏頭故意露出几絲狡黠。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所以你睡不著,對么?
伏洛眼神一暗,繼爾無聲的笑,漸漸的笑容加大,最後笑得直抽。
好不容易拽文,這廝竟這樣不給面子。
金戈不滿的撇嘴,瞪著他露出幾分嗔責。
「戈兒不害臊,自誇。」
伏洛颳了刮她的鼻樑,頂著她的額頭說,「你這個不對,應該是『執子之手,與子攜老』」。
心中一痛,她知道他仍然不棄不離,怕只怕已經由不得他們了。
皇上金口玉言沒錯,就算是假的婚旨也不可能朝令夕改。
顧府已經破落,皇上仍然沒有打算動這門親事,便可窺見帝王之心。
伏府、金府在京都已是紅透了天,如若再讓兩家結為姻親,一文一武,號令天下,這讓帝王有所忌憚。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伏、金皆諳政事,怎會不知這個道理。
就算皇上有生之年不會動他們,難保將來的太子不動。
他,是在欺騙自己而已。
兩人擁在一起一時無語,靜默中隱隱有些沉重壓在兩人的頭頂。
突然,外院傳來一陣騷動。兩人皆是一驚,分開時卻見到鳳羽陰著臉直奔這邊而來。
金戈頓時氣惱,這廝先是執意不進府,后卻怒氣沖沖的撞進來,不是故意擺她一道么。
伏洛起身,立即將金戈護在身後,全身蓄滿了濃濃的殺氣。
無視兩人對他的敵意,鳳羽立在伏洛面前,冷聲道:「我要帶她走。」
話剛落,就聽得熟悉的呼喊傳來,從外院到后苑,顧嫣手握匕首瘋狂的向這邊撲來。
她的身後依然跟著一群下人,這次也許更多,有顧府的,也有伏府的。
伏洛臉色一變,金戈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
難道顧家真的沒有人能攔得住顧嫣么,難道她金戈到伏府世人皆知么,難道都任由她拿著刀這般亂撞么。
鳳羽依然陰鷙:「伏公子,本王要帶她走。」
伏洛頓時如泄氣的皮球,頹廢的嘆了一口氣彷彿老了幾歲。
他轉身緊緊抱住金戈,眼中布滿了絕望:「戈兒,我……」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其實,說得再多,也不如現前的事實。
靠在伏洛懷裡,安慰的話金戈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他們註定要被分離,她不想給他一個終會破滅的謊言。
「伏公子」,鳳羽目光如炬,上前一步硬生生拉開伏洛,並抓住伏洛胸前的衣服逼著他與他對視,一字一頓道:「想必不用我多說,你應該比我更清楚。讓她跟我走。」
顧嫣臉上的仇恨已經清晰的印在伏洛眼裡,此刻的顧嫣面目猙獰,彷彿一尊青面獠牙,手上明晃晃的刀更是令人升起陣陣寒意。
伏洛的拳頭握得發抖指節發白也放不開,第一次,他的眼中有了恨,更多的卻是痛苦。
他在鳳羽面前,緩緩閉上眼,彷彿不忍看到她的離去般,再也沒有睜開。
鳳羽甩開他,帶著金戈繞過後苑,兩人一步一步消失在金府的大門外,身後是伏公嘆息的聲音。
「你怪我。」
鳳羽與金戈並肩走在街上,他雙手倒剪,望著熙熙攘攘的人群。
她略低著頭,斂去了眸中所有的悲戚。
吃出個星辰大海 「沒有。這是我們註定的,由不得誰。」
這事是鳳羽多想了,自信如他,不會卑鄙到去顧府通風報信。
她真的不怪他,就算她身邊沒有他,伏洛與她同樣走不到一起。
「你們,也許還有機會。」
金戈驚愕,頓步望著他。
想不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可是,他的話里沒有丁點的可信度。連他都認為不可能,不是嗎。
鳳羽也停下腳步,卻沒有回望,而是保持著同樣的姿勢望著人群。他忽略不了她紅得異常的唇,還有眸底的嬌羞。
沉默不語的她讓他第一次有了害怕,不著痕迹的抿唇,鳳羽又道:「也許,我才是你最佳的選擇。」
金戈突然想笑,他們的相處方式真是越來越奇怪了。 又安生過了幾日,鳳羽有事出府,金戈支開黑笑,自己一個人偷偷出了城。
洛域攝政王派來的人已經到了宮中,受到皇上的親自接見。
金戈便想到仲音的三弦,她說過要給他找回來,這次正好可以託人給他帶回去。
進城的人絡繹不絕,見一個極好看的姑娘一人一馬走在道上,很是奇怪,免不了多看幾眼。
連日來的鬱結壓得金戈幾乎喘不過氣,卻不好表現在臉上。這一出城,心情頓覺輕鬆了不少。
在路邊的茶攤要了一碗略顯苦澀的茶,丟了兩個銅板給店家。又放了幾個銅板在一老一少兩個乞丐手中。
金戈長長舒了一口氣,這才是她嚮往的生活。平平常常,沒有怨沒有恨沒有怒沒有利用。
翻身上馬,金戈直奔當初的小樹林。
夏日的晚風有著它獨有的清涼,微微吹過,讓金戈通體舒泰。
下馬進林,發現這裡有好多路人歇腳的痕迹。
想必這大夏天的,樹林中最是涼爽,走累的人在這裡坐一坐,定是舒服極了。
不知道三弦還在不在,依稀記得七嘴選擇的地方,金戈走過去仔細觀察了一下便開始扒土。
小樹林突然安靜下來,之前還叫個不停的蟲鳥彷彿一下之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空氣中有一絲危險的味道,待金戈反應過來時,脖子上已經架了一把閃著嗜血光芒的劍。
一陣香風襲來,林中走出一人。脖子上的劍動了一下,示意金戈起身。
望著眼前似曾相似的容顏,金戈淡然的臉上不見任何情緒。
來人展開一個迷人的笑意,用長鞭的把兒輕`浮的挑起她的下顎。
「真是個美人,可惜,我並不喜歡。」
金戈拍了拍手上的泥,望著祼燕的目光有幾分輕蔑。
「這樣的目光,我見多了,起不了多少作用。你看,今兒是你乖乖的隨我走,還是將你敲昏了帶走。」
祼燕恢復了男兒打扮,竟有幾分邪佞?
?惑之態,別有一翻風味。
只可惜人心險惡,他不再是當初的侍衛。
同這類人不必多費口舌,她自然也選擇乖乖的走,免得少受罪。
雙眼被蒙上黑布,祼燕與她共坐一騎直奔他們的老巢。
落日只留餘暉,月牙已經在東方露出身影。他們換馬多次,金戈覺得身上有些寒意,不由得蹙起眉頭。
最後一次換馬,金戈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聽到吆喝聲,驀然驚醒,同一時刻她自由落體,被裸燕狠狠丟到地上,冰冷生硬的石板差點將她的骨頭擱斷。
憋著一口氣,金戈等待疼痛緩解,聽到祼燕陰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金戈咬牙起身,沒有答話,也沒有扯去眼睛上的黑布。
借著火光,祼燕把玩著手裡細長的銀鞭,笑得異常殘暴:「讓你們過了幾天好日子,現在好戲開始了。」
金戈的心頓時驚惶不已,知道祼燕所說並非言過其詞。可她表面還是沒有任何波瀾,起碼一直仔細觀察她的祼燕還沒有看出來。
沒有關係,祼燕知道,這樣的話對她根本沒多少作用。她若想靜下來,除非伏洛,否則誰也攪亂不了她的心。
又是邪佞一笑,祼燕湊近金戈,伸手慢慢的撫摸她的臉。
見她不為所動,譏嘲一笑,那隻手緩緩的似是挑釁般一路向下滑去。
「你這個樣子,對男人的確有很大的吸引力呀。這齣戲有了你,我都迫不及待的想要觀賞了。」
金戈突然升起一個奇怪的念頭,為何他不像鳳羽一樣令她害怕,令她難以自抑。
祼燕當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以為他男扮女裝與她相處久了,導致她現在還當他是女人。
「怎麼,當初不是想勾引我嗎,我投懷送抱的時候,你好像很歡喜喲。」
祼燕嘲諷的話剛落,卻聽得冰冷的空氣中,驟然響起一聲凄厲的狂笑。
?>
「哈哈,哈哈,反賊,你這次總算說到本公主的心裡去了。」
黑暗中,只聽得一個再刺耳不過的聲音滿含譏諷道:「這個賤人本來就是個不知廉恥,水性揚花的女人。有男人投懷送抱,她怎能不歡喜。」
金戈再也無法淡定如初,不是因為那句侮辱的話,而是因為,那個說話的人。
掌鈺公主,沒想到真是你。
難道,堂堂一國的公主,到現在都不明白自己是誰么。
你可知,你是吳國的公主,吳國百姓敬仰愛戴的公主。只是,你真能受人敬仰么。
如若你再這樣不知好歹,不光受人唾棄,甚至在自掘墳墓。
終於見到金戈的神色變化,祼燕笑得意味深長,沖著大喊大叫的掌鈺道:「掌鈺公主說得是,這樣的女人留著也是紅顏禍水,不如殺死算了。」
掌鈺很憤怒,沒有哪個時候比現在更憤怒。
她不但被皇后那個賤人利用了,利用完了之後還被打了個鼻青臉腫關到沒日沒夜的地方。
吃的是餿東西,睡的是骯髒的石板地。這樣的結果,簡直令她怒不可遏。
「陳氏,你個賤人,皇兄早晚把你大卸八塊,懸屍城樓。」
她趴在牢門上大鬧大罵,凄厲恐怖的聲音回蕩在空蕩陰森的甬道中。
那時,她說,她可以幫她收住鳳羽的心,還可以懲治金戈那個賤人,結果一切都是騙人的。
她為她的話而進入皇兄的書房,她為她的話偷看皇兄的軍機,她為她的話毒害胥妃……
金戈你個賤人,都是你。
如若沒有你,本公主怎麼會落得這般下場,我要剝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毀了你一輩子。
鳳羽是我的,你休想從我手中搶到他。本公主得不到的東西,你也休想得到。
掌鈺幾乎瘋魔,她在這暗無天日的石室里日日叫,夜夜吼,將一腔怨恨和仇恨全部歸結到金戈身上。
她想,她和鳳羽是天作地合的一對,她愛他,愛得發狂。她怎麼能失去他,怎麼容得下別的女人擁有她。
她是金枝玉葉,她是公主,她要什麼有什麼,想什麼得什麼。
偏偏,偏偏有個賤人插了一腳,還得到那麼多人的好。她不甘心,她是她的敵人,她的死敵。
她日日想,時時想,無時不刻不在詛咒。就好像那個賤人已經立在她面前,任由她打罵折磨般。
真是上天憐她,這一日那個賤人終於出現在這裡。
而且,還是被五花大綁丟進來的。
好,很好,她們終於見面了。
祼燕的話讓她喪心病狂,被嫉妒仇恨蒙蔽雙眼的掌鈺雙眼驟然大睜,死死抓住牢門,幾乎是聲嘶力竭大叫。
「不,就這樣讓她死了是便宜了她,要先折磨她,讓她生不如死。劃了她的臉,讓她沒有臉再見男人。」
金戈心中哀嘆:掌鈺,你何至於此,你這樣與自殺有何區別。
她金戈從來沒有想過與她爭什麼,搶什麼。她是公主,天家血脈,她也不可能去搶,為何將所有的仇恨都傾注在她身上。
聽聞掌鈺發瘋般的吼叫,祼燕仿似興趣大增,覺得女人才是最危險的生物。
他扮了這麼多年的女人,仍然不得精髓,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