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擔憂的目光隱隱掃向了那廂已經朝著山洞走遠的兩人,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真的沒事兒了?那你們日後要怎麼辦,莫非就住在這裡了么?」
瑾放看了眼面色漠然的閑雲,搖了搖頭,「不會的,我們會努力說服公子,讓他回去。」
「那就好。」大叔點頭,「這裡荒野,雖然不知道被你們公子用了什麼方法阻止了那些個野獸,但是這裡不是適合長久住下去的地方,你們勸好了他,就趕緊離開這裡吧。」
「謝謝你。」瑾放鞠了一躬。
大叔慌忙將他扶起,「不必了,你們一看就是地位尊貴的人,行禮可使不得。既然你們已經沒有什麼問題了,那我就先回去村子里了。你們決定要走的時候,可以到村子里來拿點吃的再上路。」
「好。」瑾放點點頭,拉住了他的手,隨後不動聲色的將一張小紙條塞進了他的手中。
大叔像是沒有注意到一般,將瑾放的手握緊捏了兩下,叮囑完畢,隨後便轉身走了。
一步三回頭的,顯然還不是十分放心。
瑾放看著他,臉上笑意和善。
待到大叔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在了風雪中,瑾放這才轉過身去,朝著山洞的方向走去。
彼時剛一走進山洞,就看到了一具冰冷的屍體,被平整的擺放在山洞正中央的一塊石壁之上。
面色青白,一襲白衣。
不是那位溫潤儒雅的二公子閑君清,又能是哪個。
瑾放進來的時候,天放已經圍在了閑君清屍身旁,拿著帕子小心翼翼的擦拭著他臉上的白霜。
閑雲坐在一旁的石壁上雙目無神,兩眼空洞的彷彿沒有生命一般。
瑾放頓了頓,這才開口,「公子,二公子他……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閑雲聞言默然,沉默良久到瑾放還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卻開口了。
只是嗓音十分沙啞低沉沒有氣力,宛若將死之人。
「一個月前,我在北崖找到了他的屍骨。」
原來是這樣。
瑾放頷首,隨後便不再開口說話,而是來到了天放的身邊,隨他一起擦拭著閑君清面容上的冰霜。
天放的眼淚像是止不住一樣,哽咽不斷。
他雖然和這位閑家二公子相處的時間不長,但卻的確是喜歡這位溫雅公子的。
不僅待人溫和,而且儒雅擅禮,相處起來十分的舒服。
可是上天為何如此不公,卻把這樣一位善良兄長的性命殘忍奪走。
天放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所以心裡難免有些戚戚。
可是閑雲不一樣,他在這裡呆的太久了,就算內心苦楚再怎麼濃郁,經過了這一個多月的時間,也應該平復下來了。 瑾放頓了頓,隨後看向閑雲,「公子,你身子本就不好,不適合待在寒冷的地方。現在二公子這條線索已經斷掉,我們還是……回去吧。」
語氣很輕,因為他不確定閑雲的想法。
閑雲的執念太深了,不是輕易就能夠更改的。
或許以他的死腦筋,一時想不開,可能就會選擇終身守在這裡。
瑾放不允許這樣的情況發生,閑雲是十分重要的,絕對不能夠一輩子就棲身在這雪原荒山野嶺之中,否則的話……
此話一出,整個山洞都安靜了下來。
天放有些震驚於瑾放居然敢這麼快就把這番話給說了出來,一時間還不知道應該怎麼配合著反應。
呃。
死瑾放,說之前能不能先給他點預示啊,突然就這麼說,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幫忙啊!
這邊天放還在火燒眉毛各種著急,那邊坐在石壁上的閑雲卻像是沒有聽見瑾放所說的話語一般,只是安靜的坐在原地,兩眼木然。
瑾放看他如此,遂直接單膝跪地,低了眸沉聲重複道:
「公子,你不能夠一直這樣留在這裡,長此以往,你的身子會垮下來的。」
閑雲還是半點反應都沒有。
瑾放不願意放棄,繼續苦心勸說,「公子,你若是死了,我和天放,還有平寧郡主,雲公子,都會難過的,您不能這麼自私啊……」
「茗兒……」
閑雲聞言,一雙死灰色的眸子里終於有了一絲觸動。
「茗兒……」
他只是不斷地呢喃著這個名字,隨後倏然一聲苦笑。
「茗兒她身邊已經有了雲公子,又怎會記掛著我呢。」
默然搖了搖頭,閑雲便不再開口說一個字,整個山洞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中。
瑾放蹙著眉,已經下意識的咬起了指甲,冥思苦想著解決辦法。
天放一會兒瞅瞅瑾放,一會兒又瞅瞅閑雲,頓時覺得頭有兩個大,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其實他內心裡也是希望自家公子能夠離開這裡的。
北崖地處松嶺的最北端,已經算是極北之地了。
冬季大雪封山本就寒冷,更不要說是在這裡。
公子平日里最害怕的就是冰寒的地方,如今卻在這種鬼地方蜷縮了一個月,活的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簡直讓人都看不下去。
所以還是早點離開的為好,熱鬧一些,興許就能夠讓他暫時拋開心底的鬱結,稍稍開心一些。
公子現在這幅人不人鬼不鬼毫無求生慾望的樣子,實在是太讓人害怕了。
時間就這樣在三人的沉默中過去。
到了後來,瑾放也不打算再勸說了,而是直接盤膝坐在了冰冷的土地上,就地打坐調息了起來。
看天放還在傻站著,遂寒聲道:「還杵在那裡做什麼,公子不肯走,我們來的時候被這風雪凍傷了都沒怎麼在意,現在好不容易得空了,你還不趕緊調息一下身子,難道不嫌冷么?」
瑾放這麼一說,天放頓時便察覺到了一路奔趕凍傷後身上血液凝淤造成的疼痛感。 遂點了點頭,便同瑾放一樣坐下身來,開始調息身體。
大概過去了一個時辰左右,外面的風雪倏然增大。
感覺冷風刺骨,天放縮了縮,就想去看看外面的情況。
然而他還未曾來得及走出山洞,便聽到了外面一陣響徹山谷的馬蹄聲。
天放瞬間警覺,有人來了!
山洞內的瑾放也自然聽到了這聲勢浩大的隊伍行進之聲,回眸看了一眼仍舊坐在石壁上兩眼無神似乎全然不把這變化放在眼中的閑雲,方才輕輕地嘆了口氣。
公子啊公子,你為什麼不肯聽我的。若是早走一步,也就不至於如此了。
今天這個局面,都是你自找的!
天放凝眸看著面前湧來的那支駿馬裹挾的隊伍,立馬進入了全神戒備的狀態。
看這些人一個個來勢洶洶的,像是沖著公子來的。
不好,他得趕快去通知公子藏起來!
就在天放轉身往回走的時候,山洞內的閑雲卻動了一下,倏然站起了身子。
雖然腳步還有些虛浮,但是他的眼神卻十分堅定。
瑾放見狀有些愕然,遂急忙起身到了他的面前,伸手攬住了他。
「公子請留步。」
他不敢看閑雲的眼睛,所以只能低著眸子。
閑雲看了眼橫亘在自己面前的那隻手臂,一瞬間心中酸澀。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著山洞外浩浩蕩蕩襲來舉著火把的兇悍隊伍,聲音低不可聞。
「原來到最後,你還是選擇了背叛我。」
瑾放聞言一怔,像是聽到了什麼令人震驚的事情一般。
一雙烏黑眸子里滿是不可置信,他顫抖著聲線開口,「公子,原來……你早就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
閑雲沒有開口,只是緩緩地搖了搖頭。
瑾放滿臉都是愕然,「可是既然你知道我是什麼人,當初又為何毫無防備的把我收在您的身邊,把我當做心腹對待呢?」
他不明白啊,他真的不明白。
閑雲聞言這才回眸,神色清然的看著他,卻並不解答他的疑惑,只是淡淡道:「這一回來得,可是雲樓的人?」
瑾放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心中的震撼。
還未等他開口,那邊便已經傳來了一個爽朗的笑聲。一個穿紅戴綠一襲花哨衣袍非男非女的身影從山洞外下馬邁步進來,看著閑雲的視線諂媚而又溫軟:
「閑三公子,實在抱歉,看來你要跟燃兒走一趟了。」
閑雲聞言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回眸淡淡看了一眼一臉錯愕尚在震驚之中的瑾放。
徐燃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自然就看到了一臉煞白之色的瑾放,遂含笑掩唇道:
「欸呦,這不是青龍護法么,小妹有好些年未曾見過你了,沒想到這才剛一見面,你就送給小妹我這麼一份大禮啊。」
瑾放聞言面色一寒:「朱雀護法,你可不可以閉上你那張讓人聽了就心煩的臭嘴!」
「欸呦,青龍大人生氣了啊,那小妹我就不說了,省得護法心裡難受哈。」徐燃掐了個蘭花指,面上笑得卻如沐春風。 「徐燃!」瑾放眸色如冰,顯然已經暴怒。
閑雲不動聲色的看著兩人之間互動,表情依舊麻木空洞,像是周遭的任何一切都與他無關一般。
即使知道了瑾放就是雲樓的青龍護法,也依舊沒能夠在他的面容上掀起半分波瀾。
而天放已然震驚,他剛一進入山洞,就聽到了幾人的對話。
無數個信息在他的腦海里回蕩,因為太過顛覆他平日里的印象,所以一時半兒之間根本反應不過來,竟是直接愣在了原地。
原來那個瑾放,和自己一起度過了八年時光寸步不離的瑾放,居然會是雲樓的人!
而且,還身居護法這樣的高位!
他背叛公子,居然瞞著他這麼久!
天放只能張口結舌,一時間滿是不可置信。
那廂徐燃頓了頓,倒也沒有太理會瑾放的怒火,只是盯著閑雲看了那麼一會兒,眯縫小眼中便閃起了一道淫/穢的精光。
「我就說嘛,風華榜上排名第四的美人兒怎麼會姿色平庸,原來是衣著太過凌亂,這麼細細看來,倒的確有幾分仙氣兒。神醫啊,不如你先讓本護法瞧瞧,要是侍奉的好了,本護法就在樓主的面前替你求情,你看可好?」
如此污言穢語,閑雲光是聽著,眉宇便已經蹙起。
不是他唇色蒼白,不想再言語之間耗費氣力,遂只是斂了袖矗立原地,並不作理會。
一旁從混亂思緒中回過神來的天放就有些看不過去了,遂怒氣沖沖的便朝著徐燃攻了過去。
「死人妖,你竟敢覬覦公子出言不遜!看招!」
然而天放有哪裡會是雲樓四大護法中實力排名第二的朱雀的對手,出手不到三個回合,便已經被徐燃一掌掀開。
天放一口鮮血噴出,重重的摔落在洞中石壁之上,疼痛襲來使他當即就落了淚。
不是他一個少年太脆弱,而是真的陣痛難忍。
徐燃下手可沒有半分留情,用的是實打實的先天後境實力,而天放不過區區剛剛突破的先天初境,又哪裡能夠是徐燃的對手。
這時閑雲才終於不忍看下去,遂抬眸看著徐燃淡淡道:「你不要動手,我隨你走就是了。」
「早說嘛。」徐燃陰冷一笑,隨後這才像面色霜然的瑾放看了過去,「青龍,這麼多年沒有回雲樓了,這一次,要不要一起回去?」
瑾放沒有理會他,只是自顧自的問道:「你怎麼會找來這裡的?」
他並沒有給徐燃這夥人留下沿途記號,他到底是如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來的?
徐燃聞言輕蔑一笑,漫不經心的理了理琳琅百色的流蘇披肩,方才細聲細氣的道:「誒呀呀,青龍護法莫不是忘記了玄武那小子?玄武啊沒經過什麼正統的訓練,稍微一催眠,就把你們留給他的記號模樣全都說了。
這次樓主專門派我來尋找閑公子的下落,燃兒又怎能不動點真本事呢?」
說著還掩唇嬌笑了幾聲,「他如今已經被抓回雲樓了,想來樓主會用什麼方法來懲罰他呢,我還真的是很好奇呢。」 玄武!
天放和瑾放聞言同時心中一驚。糟糕,玄武一旦被抓了回去,雲公子不在,雲楚一定會用極為殘忍的手段懲罰他的!
天放當即就想跟這個死人妖拚命,卻被閑雲掃來的警告眼神給震得生生止步。
「公子……」
清秀眸中已經淚意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