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魏延冷笑一聲,“擅離職守是死罪,違抗軍令是死罪,現在回城左右都是死罪,是十死無生還是九死一生,你自己選吧。”
副將苦着臉道:“九死一生也是掉腦袋的勾當……”
“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豈有不勝之理?你這個兔崽子就是不肯讀兵書。”
副將嚥了口唾沫道:“將軍,您讀的兵書就是孫策祖上寫的,這可是孫策的江東軍!”
魏延狠狠的瞪了副將一眼道:“孫策又怎麼樣,江東軍又怎麼樣,你這個兔崽子莫不是怕了?”
副將點頭道:“將軍,我是個膽小的,不像您,膽倒包着身軀。江東軍血戰廬江,攻略江夏,夜襲襄陽,在營中都傳的神了……”
“現在說怕已經太遲了。”魏延沒好氣的哼了一聲,“這裏是戰場,拼的是你死我活,難道你不像榮榮耀耀的回城,博一個封妻廕子,光耀門楣?”
“將軍,封妻廕子,光耀門楣那是您的,但凡少將軍賞我一隻羊腿,我就心滿意足了。”副將苦笑着道,“可是萬一出了婁子,您怎麼着都有黃將軍保着,我們可就慘了。”
“沒用的廢物!萬一出了婁子,誰都討不了好!”魏延壓低聲音喝罵道,“咱們當年在城中放浪亡命,被視爲長沙一害,捱了多少棍棒白眼你都忘記了?後來幸得黃將軍看重提攜,才得以在軍中吃餉。可這麼多年來,咱們沒爵位沒軍功,除了黃將軍,何曾有人真正看得起咱們這一營?魏將軍魏將軍,狗屁魏將軍!”
副將默然不語,魏延這一營在長沙被稱爲“兵痞營”,向來不被看重,武器裝備不僅最爲簡陋,糧餉亦常遭剋扣。
“今天是咱們絕好的機會,斬了孫策,砍了大纛,回去便是長沙的英雄,還有誰看不起咱們?“魏延緊緊的攥住手中的刀柄,“就算戰死沙場,也好過當一個庸庸碌碌的小卒!”
副將擡起頭,堅決的道:“將軍,那咱們放手去做吧!”
魏延瞟了他一眼:“怎麼不怕了?”
“說實話,還是有點怕。”副將勉強的笑笑,“可是做着您的副將,你身爲主將不退,我們做下屬的哪能貪生怕死,臨陣脫逃?您說是不是這麼個理?”
“大家兄弟,齊享富貴。這句話從前有效,現在有效,將來同樣有效。我魏延只要有一口好酒,就不會忘記兄弟們。”魏延擡眼看了看天色,壓低聲音道,“傳令給後面的弟兄,入夜就發動突襲。”
草坡下,江東軍軍營。
太史慈匆匆走進中軍大帳稟道:“主公,避風的草坡上好像有人埋伏。剛纔末將巡營的時候,隱約看見草葉晃動,其中還有刀劍的反光。末將不敢妄動,報予主公定奪。”
“劫營麼?這倒不可不防。”孫策凝神思索了片刻,低聲吩咐了幾句。太史慈抱拳領命,疾步離去。
夜幕緩緩落下,江東軍軍營四周一片寧靜,只能偶爾聽到些許蟲鳴聲。
“咚——咚!咚!”巡營的軍士用刀柄敲了敲隨身的銅盾,這是江東軍巡營的規矩,主要提醒站夜崗的士兵加強戒備,嚴防奸細。
“各營無事——刀劍隨身——”巡營的軍士話音未落,已被鋪天蓋地的喊殺聲蓋住。幾十匹戰馬同時從草坡上躍出,馬上的騎兵高舉着兵刃大聲嘶吼,向孫策的軍營發起了衝鋒。
巡營的軍士彷彿被這突如其來的進攻嚇傻了,面對疾風般撲進的騎兵,竟然忘記了後退。當先的魏延冷笑一聲,以刀杆猛擊馬臀,狂奔中的戰馬藉着地勢再次加速。魏延揚起大刀,便欲取下這場突襲中第一顆敵人的頭顱。
此時,這名巡營的軍士動了。他整個人由靜至動,快得不可思議。只見他在拋下手中圓盾的同時一矮身,避開了魏延奪命的一刀。魏延一擊走空,已然收勢不及,反被這名軍士拉住刀杆借力一扯,栽下了戰馬。
魏延甫一落地,便被這名軍士在後頸狠狠一擊,當下昏了過去。軍士扯住戰馬的繮繩,托起魏延扔在馬背上,之後翻身上馬,狠狠的加上幾鞭,戰馬長嘶着向軍營深處奔去。
隨後的騎兵們見魏延被擒,十幾騎匯成一列,高舉着兵器直撲上去。魏延的馬雖好,但是馱着兩個人畢竟拖慢了速度,身後的馬蹄聲越來越近,縱馬狂奔中的軍士忽然放聲高呼道:“放箭!”
三百名黑衣黑甲的弓兵不知何時已在營後整齊的列隊,他們搭箭上弦,仰天半引強弓。隨着馬上軍士的下令,箭雨離弦,追擊的騎兵紛紛被射落馬下。這支弓兵的配合極爲熟練,當其中的一半弓手在引弓搭箭時,另一半弓手則將箭雨投向敵陣;當後者引弓搭箭時,則由前者投出自己這一輪的箭雨,如此往復循環。他們每人身後的箭囊中都裝滿了羽箭,輪指開弓的速度又是極快,所以在射空他們的箭囊之前,空中的箭雨將永無止歇。
這是陰雲齊射,黑衣黑甲的弓兵猶如匯聚起來的烏雲,落下的則是成片的箭雨——孫策籌備已久的弓兵隊伍終於露出自己的本來面目。
太史慈勒住了戰馬,在魏延的頭盔上一敲,哂笑道:“劫個營還這麼咋咋呼呼,是怕我們沒有做好……”
尖銳的箭鳴切斷了太史慈的後半句話。這是一支由營門外射來的勁箭,隔着數百步的距離,箭勢竟然絲毫未衰。太史慈猛地低頭,羽箭擦着他的頭盔而過,將盔上的盔纓射下。太史慈驚出一身冷汗,這一箭的力量和精準無可挑剔,若非憑藉自己浸潤在弓術中十幾年所訓練出來的敏銳直覺,這一箭早已取了自己的性命。
但他還沒有來得及喘息,第二支箭已經到了面前,太史慈在危急之間將身體後仰,羽箭堪堪擦着他的胸甲而過,竟在精鋼鍛造的鎧甲上刻出一道深深的印痕。太史慈心中寒意更甚,這是弓術中的雙連珠,自己引以爲傲的絕技。當日在漢津城中自己曾以此法刺殺孫策,幾乎得手。以第一箭壓制敵人,以幾乎無間斷的第二箭完成射殺,這等精妙的弓術,即使在陰雲弓兵中,也極少有人能夠領悟。
太史慈從馬上起身,但是奪命的箭嘯聲如影隨形。在他起身的一瞬間,第三支箭已經直奔他心口而來。如此可敬可畏的敵手激發起太史慈滔天的鬥志。他自幼學弓,精通箭術,對於來箭速度和線路的判斷絕對不會出現差錯,他微微的後傾身體,徒手抓住了射來的羽箭,但是箭上雄沛的力量無法在瞬間被卸去,羽箭帶着他的手插進了胸口。
太史慈將箭拔出,一點猩紅從創口中涌了出來。鋒銳的箭尖大概刺入了半寸左右,若是沒有空手奪箭之術和精鋼打造的胸鎧,太史慈恐怕已經橫屍當場。
三連珠,太史慈在接下第三箭時已經知道了來將是誰。他將沾着自己鮮血的羽箭隨手拋在地上,對着一片黑暗高呼道:“黃漢升將軍既然前來,何不現身相見?”
黃忠從陰影中帶馬而出,一雙冷厲的鷹眼閃動着:“太史慈,你好!”
“黃將軍好!”太史慈在馬上略略欠身,“一別經年,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了。”黃忠看似漫不經心的拈着手中強弓的弓弦,“久到你從齧指乞師的忠臣,變成了殘害同袍的奸賊。太史慈,你真是出息了!”
“黃將軍既然知道我昔日曾經齧指乞師,也應該理解我爲何今日殘害同袍。”太史慈不再理會黃忠的嘲笑,“黃將軍既然勇於現身,看來是不準備做半夜劫營的齷蹉蠢事。在下斗膽問一句,將軍此來所爲何事?”
黃忠仰天大笑,笑聲甫歇,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開弓發箭,羽箭帶着尖銳的嘯聲劃過太史慈身邊,貫穿了一名陰雲弓兵的頭顱。
“老夫本爲救文長而來,不想卻見到了江東引以爲傲的弓兵。老夫雖然不才,卻想讓你們見識見識,什麼才能稱得上是真正的弓箭之術!”
孫策猛然站起身來,此時他正帶着自己的主力屯紮在不遠處的一個制高點,這裏視野開闊,可以俯瞰到整個戰場的形勢。魏延的偷襲在孫策的預料之內,但是黃忠的救援他卻沒有想到。如同連珠箭一般,自己只不過斬斷了用以誘敵的第一箭,卻將自己的軟肋展示在敵人真正的殺招面前。孫策匆匆上馬,一揮長槍,帶領着風火騎兵馳下山坡。此時此刻,他只能寄希望於自己的馳援還不算太晚。
但是敵軍的速度更快。大批隱藏在黑暗中的騎兵在瞬間發動了戰馬,向陰雲弓兵高速衝來。當先的黃忠一聲呼嘯,所有的騎兵整齊劃一的抽出了長弓。冷風裹着殺氣撲面而來,太史慈心中一驚,他突然明白爲什麼有了魏延的前車之鑑,黃忠還是敢於面對陰雲弓兵發動衝鋒,因爲——風向轉了!他和陰雲弓兵此時處於逆風處,黃忠和他的騎射手藉助戰馬的衝力和風力,將擁有比陰雲弓兵更遠的射程。
“鎮靜!齊射!齊射!”太史慈不知道此時組織的反抗能支持多久,但是如果倉皇后撤只會造成更多的傷亡。
三百人的齊射在半途中力竭落下,黃忠咆哮着再次開弓發箭。紛亂的馬蹄聲中夾雜着一片整齊的弦響,幾十名陰雲弓兵應聲而倒。
陰雲弓兵開始尋找掩體,他們沒有準備防禦用的盾牌,因爲在戰時他們根本無需防備流箭,山林甲士將在前方立起堅不可摧的盾牆。孫策深深的懊悔起來,由於自己這次輕率的決定,幾年的積累將在頃刻間蕩然無存。
“速進!速進!”孫策不斷的鞭策戰馬,加快馬速。轟隆的鐵蹄聲中,風火騎兵迅速的切入戰場。他們每個人都低伏在馬背上,舉起銅盾遮蔽在頭頂,迎着矢陣高速推進,片刻之間已經逼近了黃忠的騎射戰陣。黃忠將長弓收回囊中,提起掛在鞍旁的大刀。騎射此時已經起不到什麼作用了,無與倫比的速度是風火騎兵得以突破矢陣的關鍵。
黃忠按刀立馬,直視着撲面而來的騎兵狂潮,聲音平靜的下令道:“兩翼的射手押住陣腳,中軍一層一層後退,不可慌亂,我來押陣!”
孫策低伏在馬身上,全力鞭策着戰馬加速,墨色的箭頭已經從陣中突出,精銳中的精銳在箭頭前緣彙集。轉眼間,風火騎兵已經撲到距離敵軍不到五十步上下,孫策一聲長嘯,所有的騎兵同時直起身子,五千支投矛呼嘯而起。藉助戰馬的衝力,近距離投擲長矛的力道不啻於由牀弩射出,雖然距離尚遠,但仍有十幾名落於後方的騎射手被刺下戰馬,死死的釘在地上。
黃忠橫刀盪開了幾支投向自己的長矛,忽然感覺到一股撲面襲來的凜冽殺氣。孫策在最後一刻投出了自己的龍魂槍,沉重的戰槍劃破空氣直奔黃忠而來。黃忠深吸一口氣,雙臂發力,大刀自下而上的一記斜斬,金鐵交響聲中,龍魂槍盤旋着飛向擲來的方向,孫策在馬上一探身,抄住了戰槍。
“弓神黃漢升麼?孫策討教!”孫策一振長槍,放聲大喝。
“君侯,恕黃忠不能奉陪了!”黃忠撥轉馬頭,以刀背猛擊馬臀,全速向營外退去,孫策鞭策戰馬加力,領着風火騎兵緊緊咬在黃忠身後。
黃忠一面策馬,一面將大刀橫在鞍前,偷手取出長弓,暗暗搭上一支箭,回身對着孫策張弓發箭,此時兩人之間不過幾個馬身的距離,在這種地方進行射殺,黃忠絕無失手的可能。
羽箭離弓,激射而來,孫策險中求生,猛地一勒繮繩,胯下的西涼戰馬人立而起,以身體擋住了黃忠必殺的一擊。利箭從戰馬的胸口貫入,只留羽尾在外,這匹西涼神駿痛苦的長嘶一聲,失去平衡,倒在塵埃之中。孫策借勢奮力向後躍去,以長槍撐地,才勉強沒有摔倒。
如此短短的一瞬間,黃忠加鞭幾記,戰馬全力奔馳,終於衝出了孫策的大寨。孫策不甘的將長槍一橫,風火騎兵紛紛勒住了戰馬。遠處的黃忠轉身立馬,向孫策遙遙一抱拳,又回身衝入了黑暗之中。
“勝不妄喜,敗不惶妥,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黃忠真將才也。” 天微微的亮了。
孫策拄槍而立,臉色陰鬱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營地中滿是橫屍,士兵們擡着擔架將戰死的同袍送往營外掩埋,醫官們在營中來回穿梭,替受傷的士兵包紮傷口。
賈詡矮下身,從土中拔起一支箭遞給孫策道:“主公請看,這些鐵翎箭是經過特殊設計的:箭簇刃口細長,箭脊厚,帶倒刺,射進身體後無法拔出。箭身全由精鐵打造,較普通羽箭更重,在射擊途中幾乎不受風力影響。雖然對射手膂力要求更高,但是這種箭精度準確,殺傷力大,射程遠。放眼整個荊州,除了黃忠和其麾下親兵,在下想不出還有誰能夠使用這種兇險的穿雲箭。”
“穿雲箭。”孫策緊緊的攥拳,將鐵製的箭桿都拗彎了。賈詡說的沒錯,這的確是兇險的武器,兇險到僅短短的一炷香的時間便帶走了自己幾乎所有的陰雲弓兵。
孫策將手中的箭扔回地上,問道:“此戰傷亡如何?”
“我方陰雲弓兵戰死二百七十九人,剩餘二十一人大多帶傷;風火騎兵戰死二十人,傷三十七人。除了最初劫營的三十人,斃敵十七人,俘獲嘛……”賈詡豎起一根手指,“僅有魏延一人。”
孫策沉默了一會兒道:“傷亡竟然如此慘重……”
賈詡的臉上不帶任何表情,淡然道:“不到三百人的折損,還算可以接受。”
孫策皺了皺眉,對於賈詡面對死亡時的殘酷,他是真心有些厭棄。
賈詡鑑貌辨色,知道孫策心中所想,淡淡的一笑道:“主公,當你明白死亡的真諦時,便能與在下去異求同了。”
孫策苦笑着搖頭道:“但願能夠。”
偌大的帳篷裏只有魏延一個人仰面躺在地上,動彈不得。江東軍在捆綁俘虜上有着獨到的見解,所以此時魏延除了能扭動脖子,就算想動一下小指都嫌困難。他的關節因爲長時間的綁縛開始漸漸僵硬發木,四肢也因爲血液流通不暢開始慢慢失去知覺。魏延恨恨的咬咬牙,他明白孫策爲什麼這麼做,如果情況反轉,他同樣會用這種方法來消磨敵人的銳氣——驚悚不安會讓人輕易的喪失理智。
愚蠢,幼稚,魏延不屑的一哼。在他的一生中從來沒有懼怕過死亡。他曾不止一次的想過自己會以怎樣的方式戰死沙場。但是非常可惜,這一次他沒能如願,過馬一招便被生擒是他生平不曾有過的慘敗,現在他的求死之念前所未有的強烈,若非口中塞着胡桃,他早已咬舌自盡。
帳篷的簾子被掀開,一個長鬚文士躬身走了進來,對魏延微微一笑道:“文長,你我又見面了。真沒想到再次相見竟然是這樣的情境,實在讓人有些不太習慣。”
賈詡!?魏延臉上驚異的神色一閃即滅,滿口的污言穢語化作鼻腔中的一陣吚嗚哼聲噴薄而出。
賈詡在魏延身邊坐下,笑道:“文長,我知道你不怕死,我來這裏只是想和你敘敘舊。不過在我從你嘴中拿出胡桃前,你我得約法三章:一不許污言穢語,二不許咬舌自盡,三嘛……”說到這裏賈詡頓了一頓,“三我還沒有想好,等想好了會告訴你。”
魏延閉上雙眼,似對賈詡的話充耳不聞。
見魏延一副不理不睬的樣子,賈詡陰惻的笑笑道:“文長,跟你約法三章也是爲了你好。此時此境下,你的污言穢語只會換來一番折辱,而咬舌自盡這種酸腐文人的死法難免會令我惱羞成怒,做出一些對屍體不敬的事情。此中利害,文長自己判斷。”
賈詡毒士之名魏延早有耳聞,但如此陰毒實在令他始料未及。大丈夫死則死矣,但死前受辱不免死的憋悶,死後受辱更會淪爲笑柄。魏延權衡再三,只能恨恨的點頭接受。
“想不到西涼的張繡和賈詡,竟是叛主投敵的無恥小人。”胡桃甫一離口,魏延立刻鄙夷的說。
“當年在下與張將軍投靠劉荊州,曾在江陵宴飲上與文長有過一面之緣,那時的長沙三傑:劉磐、黃忠和魏延,令我印象深刻。”賈詡低低嘆氣,“想不到長沙的魏延,竟是被捆成糉子的英雄豪傑。”
賈詡的反脣相譏讓魏延不禁大怒,髒話還未出口,便被賈詡硬生生的堵了回去:“文長,別忘了約法三章。一句髒話兩記耳光,公平交易,買一送一,童叟無欺,包你滿意。”
見魏延乖乖閉了嘴,賈詡滿意的點點頭,說出了自己的來意:“文長應該猜到在下今天來並非只爲見見老朋友,我真正感興趣的是文長此時心中的想法。”
“求死還需要什麼想法?”魏延滿口的不耐煩。
“英雄的膽氣,愚夫的想法。”賈詡看着他,“以我軍現在的實力,攻陷荊州只是時間問題,就算管樂復生也無力迴天。在荊州劉氏就要覆滅的時候,文長何不嘗試先保住自己?”
“請不要因爲你的卑劣而懷疑我的忠誠。”魏延說,“你我道不同不相爲謀,不用再開言相勸了。”
“因爲忠誠二字斷送自己,難道還不愚蠢?”賈詡語帶嘲笑,“更加愚蠢的是,這忠誠竟然盡給一個完全輕視自己的人。文長啊文長,對於劉磐來說,你不過是個混跡市井的浪蕩子。憑藉高祖亭長出身、地痞無賴血脈的他,如踩踏螻蟻一般踩踏着幾乎同他祖先一樣的你,文長,你難道不覺得自己可悲亦復可笑麼?”
魏延緊抿着嘴脣道:“背主之人難逃叛逆的罵名,一世難以翻身。加之黃將軍對我恩重如山,實在無法辜負。”
“文長何不換個角度想想。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仕。微子去殷、韓信歸漢,二人背叛舊主後非但沒有背上叛逆的罵名,還被後世傳爲佳話。我家主公西征以來,投降的荊州舊將不在少數。他們之所以放棄劉表,是因爲他們深知,在羣雄混戰的亂世中,跟着劉表這樣的主公是沒有前途的。”賈詡淡淡的一笑,“至於黃漢升將軍的恩德,文長一味的求死難道不是辜負麼?”
魏延緊鎖着眉頭,沉默着。
“劉表已經太老了,他征伐天下的雄心壯志早被荊州的山水和美女消磨殆盡。但是我家主公孫策不同,他要建立的是名垂千古的功業,他要索取的是整個天下。”賈詡一揮袍袖,“文長,對於劉磐來說,你只是個出身下賤的無賴之徒,但是在這裏,只要擁有相同的目標,便可以平起平坐,再無高低貴賤之分。”
魏延沉默了半晌道:“賈詡,任你巧舌如簧,我也絕不會做貪生怕死、搖尾乞憐的懦夫。我勸你還是殺了我,否則我定會再次衝進這座營寨,洗刷我今天的恥辱。”
“冥頑不靈,那就休怪在下不念舊情了。”賈詡無奈的嘆了一聲,左手扯開長衫,露出腰帶上的一支匕首柄。他緩緩的抽出匕首,起身向魏延走來,魏延冷笑一聲,閉目待死。
魏延只感覺身上一鬆,他睜開眼來,發現賈詡正在整以閒暇的收刀回鞘,之前捆縛着自己的繩索已被削斷,散落在地上。魏延活動了一下僵麻的手腕,疑惑的看着賈詡。
賈詡微微躬身道:“我家主公命在下代其向文長賠禮,昨夜形勢混亂,未能禮待文長,多有冒犯之處,還望海涵。文長若是想回長沙,馬匹已在帳外備好,請自便。在下另有他事,恕不奉陪了。”
魏延咳嗽一聲,疑惑的盯着賈詡道:“孫策……爲何不殺我?”
“我家主公何時說過要殺你?”賈詡聽出了魏延此問中的餘味,微笑着從袖中取出一封信,“文長回到長沙後,還請將此信交予劉磐將軍,也算是省了我軍信使的一番勞頓。”
魏延茫然的任憑賈詡將信塞進自己的胸甲中。
賈詡掀開帳篷的門簾,比了一個請的手勢:“文長,請吧。”
魏延緩過神來,默默的瞪視了賈詡一會,之後大步出帳,翻身上馬而去。
孫策從帳篷背後轉出,望着魏延遠去的背影,苦笑着問賈詡:“這便是文和口中成功的招攬麼?人沒留下,還賠了一匹好馬。”
“當然。”賈詡微微眯起眼睛,意味深長的笑笑,“而且比我想象中更加成功。” 建安六年五月初一,長沙。
“少將軍,魏延將軍回城!”
劉磐聽到這個消息一愣,帶着衆將急匆匆的登上城牆。在這個時代,霸主和名將對於俘虜從來沒有興趣,相比於釋放或者整編,他們更傾向於直接殺死,築成京觀。這種聚集敵屍,封土而成的高冢是攻心的利器。對於戰敗被俘的將領,如果無法勸降,幾日後便會懸首轅門,斷然沒有釋放回城的道理。
“魏延是叛投了孫策,回來賺我的城門麼?”劉磐恨恨的傳令,“弓箭手預備,待魏延靠近城池,立即將其射殺!”
“少將軍不可魯莽,文長不是這等沒有骨氣的懦夫。”黃忠低聲勸道。
劉磐不悅的道:“黃老將軍爲了救這莽夫險些將性命送在孫策營中,此刻你還要爲他說情?”